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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1-陈萨日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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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1 10:10:4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内蒙古通辽

阿爸被四个警察推上那辆老式的吉普车的时候,我的羊群刚好爬过塔布噶山脉。草原被烈日炙烤得一副病怏怏的倦容,似乎已没有多大的力气管这些事儿。包如拉哈达那边却大正午地传来几声响亮又悲催的鹰叫。两只身材高大的牧羊犬龇牙咧嘴地狂吠,跟着车子一阵狂奔。清扫羊圈的阿妈闻声跑出来,阿爸手里闪亮的手铐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正好刺进阿妈的眼睛。阿妈本能地眯了眯眼睛又急忙睁开眼睛时嘴不由地张开了,手里的扫把被扔在地上。她像不倒翁一样原地摇晃了几下,然后吃力地挪了挪步子伸手摸索着触到简陋的羊圈木门的时候,她的身子轻轻地顺着木门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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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吉闻声从蒙古包里小跑着出来,刚刚兜进包里的干牛粪还在她破旧的灰色蒙古袍的裙摆里躺着。她左手抓着衣襟,右手抬起来放在额头上挡住阳光眯着眼睛望着汽车扬起的尘土,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没有牙齿的嘴里模糊地蹦出来几个字“包如拉哈达神灵保佑!”当她看到倒在羊圈里的阿妈的时候立刻呼出了尖叫。
“阿妈——”我扔掉手里的长杆鞭,向阿妈跑去。阿妈用力睁开眼,用微弱的眼神凝视了我足有一分钟后她的眼角边突然溢出了两行泪。
太阳像一轮火球般烤着我们三个柔弱的女人。羊圈里羊粪的腥味热烘烘地扑鼻而来。羊群散落在塔布嘎山头。绵羊七八个,或者十几个挤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球,头使劲往圆心里塞,身子却暴露在太阳下,不时有一只两只绵羊低着头闻着地面急速跑过来,拼命往里钻。山羊却不一样,它们自由地散开,找到潮湿一点的,或者是有风的凉爽一点的地方躺下慢慢地咀嚼,边享受凉风,边享受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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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鲁阿爸摇晃着身子踉跄着脚步走近我们。一只用白布包扎的胳膊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里拎着一瓶草原白酒。被酒精麻木的生锈的脸色和被阿爸打肿的淤青混为一体变成了蓝紫色。包扎额头的白布被汗水和血水泡得肮脏不堪,一条裤腿挽到膝盖上,鲜红的血从那条腿膝盖上的擦伤处沁出来。他一屁股坐在我们跟前的空地上,嘴对着瓶嘴仰起头喝了一口,当他那通红的眼睛盯在我们三个女人时,他的嘴角突然扬了上去。
“我替苏和向你赔罪!”阿妈只顾着看朝鲁阿爸的伤,没有看到他嘴角边露出的得意的神色。她的声音很弱,头竟然也随着声音低了下去,将满眼的同情和愧疚也低了下去。我瞥了一眼朝鲁阿爸的嘴角,心里突然坚硬起来。我皱着眉头,狠狠地瞪着阿妈,硬拽着她从地上拉起来,扶进包里。
“我挖包如拉哈达的药材,又不是挖你们家的坟头,管你屁事儿……包如拉哈达有的是药材,别说我载的那一车人,就是整个巴音杭盖的人挖都挖不完……苏和算老几?你打伤我和我的人……我弟弟还在医院躺着呢,哼,我让你家的老老少少赎罪……”阿妈的头越走越低,直至走进包里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低头就进去了。
朝鲁阿爸先大声骂阿爸,随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拎着酒瓶,用食指指着包如拉哈达大声骂了一阵后歪歪扭扭地走了。
额吉像被什么东西吓傻了似的,眼神变得呆滞;那皮和骨头分开着似的棕褐色的脸色在门缝里挤进来的阳光下变得忽明忽暗;银白色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她从奶桶里舀起一勺鲜牛奶倒进了碗里,手在颤抖。看着碗里的牛奶,他犹豫了片刻后,索性拎着木奶桶走出了蒙古包。她朝着包如拉哈达的方向敬献牛奶,放下奶桶后她扑地一声跪下了。她双手举过头顶,声音由低变得高起来“包如拉哈达的神灵保佑!保佑我的儿子吧!他可是为了维护您的神威啊!还有您也保佑朝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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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被带走了。篝火边不再有阿爸的马头琴声了。阿爸也许也带走了我的学业,毕竟暑假很快就会过去。我总不能撇下阿妈和额吉这两个柔弱的女人不管吧。阿妈静静地坐在一边,不住地擦着眼泪,单薄的身子跟着呼吸微微颤抖。额吉面朝着包如拉哈达坐着,嘴里不住地自言自语。我跑回包里,拿来阿爸的马头琴,开始学着阿爸拉起来,悠扬的琴声变成了噪音。“马头琴是有脑袋的音乐,它是通着灵魂的”我突然想起阿爸说过的话,浑身像被什么激流冲垮了似的,颤抖了一下。我把马头琴放在阿爸常坐的位置上,让这把有脑袋的乐器这样躺着也比我糟蹋它好吧。朝鲁阿爸的蒙古包里传出阿穆隆的咆哮,声音嘶哑,情绪膨胀,但是言语不清。
巴特尔骑着马跑过来,在我们跟前勒住马跳下来,在原地盘腿而坐。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一向紧绷的脸变得松弛一些。别指望他会讲笑话缓和我们这里的气氛,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对他来说,语言比什么都珍贵。“一个蒙古汉子光动嘴皮子可耻”这是巴特尔的原则,也是阿爸欣赏他的地方。他看了看我,然后从我身边拿起了马头琴。巴特尔的妹妹娜布奇也骑马跟过来了。娜布奇跟她的哥哥不一样,她是像百灵鸟一样开朗快乐的人,她跳下马,笑嘻嘻地跑过来坐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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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尔的马头琴拉得没有阿爸那般悠扬婉转,但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灰暗的夜里有的琴声听就很不错了。我们没有人去在乎那琴声,但是似乎每个人都离不开那琴声。篝火在我们中间拼命地燃烧。我盯着那些用激情燃烧生命的火把,眼泪静静地流淌。
阿穆隆的咆哮声渐渐停息了,巴特尔一曲接一曲地拉着马头琴。额吉叹息着走回了包里。阿妈还是不住地擦着眼泪。娜布奇并不安分地听着琴声,手在我的手上、胳膊上、肩上不停地挪动。突然她摸到我脖根上的痣,像摸到了毒蛇般尖叫起来:“天啊,天啊!海拉姐,你怎么会也有这么一颗痣?”她高声叫着,掀开了自己蒙古袍的衣领。我惊奇地发现她脖子根上也有一颗小月牙形状的痣。阿妈睁大眼睛紧紧地盯住娜布奇脖子上的那颗痣,不停地摇头。猛烈的心痛,差点让我晕过去。过了一会儿,我的心不知是麻了还是僵了,全身的血液肯定供应不上了,头晕得厉害。事情不会这么巧吧!我阿爸的脖子根上也有一颗月牙形状的痣。阿爸以这颗痣为骄傲的。他肯定自己是骏马投胎的,那颗月牙形状的痣就是最大的证据。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被王爷射死的、用自己的身体做成马头琴的那匹骏马,所以他才会对马头琴有着那么至亲的感觉,有着那种天分。没心没肺的娜布奇还没完没了地尖叫,对这个发现兴奋不已,完全不顾旁人诧异和不可思议的神色。阿妈像喝了摇头丸似的不停地摇着头,脸色变得苍白。她用四肢支撑着身子站起来回包里了。看着阿妈飘飘然然的步伐和摇摇欲坠的背影,我的心乱如麻。巴特尔脸上的肌肉恢复了僵硬,我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他。如果说阿爸是我心中的包如拉哈达,是我心中的神,那么巴特尔的阿妈图丽玛是他心中的女神。在这一瞬间,一阵山洪排山倒海般地闯进了我和巴特尔的心田,两尊近乎完美的草原男女的形象瞬间坍塌摧毁,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疼。上午我还在为阿爸的被捕感到光荣,感到不平……一颗痣,也许是巧合。是的,一定只是个巧合!琴声没有停止,只是比刚才更迅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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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夜色已经降临。娜布奇嚷嚷着回去了。辽阔的夜晚,单调的琴声伴杂着几声悠远的狼嚎,更显草原的寂寥。巴特尔始终没有说话,我知道在他僵硬的脸色下一颗心在痛苦地翻腾。
“明天我去包如拉哈达!”我盯着燃尽的篝火淡淡地说。说不定包如拉哈达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神圣,说不定那里也在隐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瑕疵呢,就让我一次性把他揭穿了吧。
琴声戛然而止:“绝对不行!”
我没有说话,抬头望了望夜幕下的包如拉哈达。爷爷活着的时候常常说,来世投胎做一只雄鹰守护包如拉哈达;就是在他死后也把自己献给了那里的雄鹰。爷爷的灵魂在那里得到了安息。额吉每天向包如拉哈达祈祷千百遍,那种虔诚,那种执着让人感叹,让人折服。还有阿爸,阿爸曾经是我心中的包如拉哈达,可是……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一直弄不明白,自己是阿爸心口的痛?还是阿爸是我心口永远的痛?阿爸曾经是我心中的神!他像一座山,威武雄壮、坚硬正义;他像一个天才,能弹出任何美妙的曲子;他爱着这整个草原!他喜欢儿子,无比喜欢,这正是我的痛处,因为我偏偏是个女儿。虽然这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但是内心里我一直对阿爸充满了愧疚,所以在他面前很自卑。我越自卑,阿爸的形象却越发地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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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穆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身边,正在用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盯着我。
“你也太不知廉耻了吧?你是我指腹为婚的女人,深更半夜,跟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巴特尔站起来,铁青着脸盯住阿穆隆的眼睛,手握紧了拳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也嗖地跳起来,站到阿穆隆的跟前,想甩出一个巴掌,或者是恶狠狠地回骂几句,但是我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会承认的。”我强作镇定地说。阿穆隆被愤怒憋红了脸,逼近了我,拳头抬到了半空。巴特尔一步向前挡在我面前。
阿穆隆是畏惧巴特尔的。他看了看巴特尔铁青的脸和冰冷的眼神以及握紧的拳头,将自己半空中的拳头收回去,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后气势汹汹地回到了自己的包里。
“你也回去吧!”我说。巴特尔什么也没说,跨上马背朝北奔去。
我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篝火燃尽的灰烬。阿爸手上刺眼的手铐、朝鲁阿爸上扬的嘴角、娜布奇的尖叫、阿穆隆的咆哮,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抬眼望了望包如拉哈达。包如拉哈达像个神秘的夜魂一样耸立在这苍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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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吉从门缝里放进了一缕耀眼的晨光后在炉子旁边倒掉了蒙古袍裙摆里的干牛粪。炉子上的铜壶里奶茶在欢快地沸腾,把清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瘦骨嶙峋的阿妈有点吃力地拎着一大桶白花花的牛奶走进包里,拿过滤布专心地过滤着牛奶,鼻梁上的细小汗珠给她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生气,动作上的专注则给她挣来了几分动人的恬静。只一夜的功夫,阿妈似乎瘦了很多。
喝完奶茶,我赶着羊群到了塔布噶山坡。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了蓬头乱发的曼良阿妈。她手里拿着马笼头,拼命地往包如拉哈达的方向奔跑,一边哈哈大笑,不一会儿又尖锐地哭起来。清扫羊圈的阿穆隆跑出来,将曼良阿妈拉进了包里。草原一下子就宁静了。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曼良阿妈是个美丽开朗的女人。没事儿的时候,她就牵着阿穆隆来到我们包里,跟阿妈聊天。“指腹为婚”这个馊主意就是这两个女人在亲密无间、忘乎所以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那时候曼良阿妈一看到我就笑眯眯地说:“哎呀!我的准儿媳越来越好看了!”我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竟然会向她报以甜美无比的笑容。她高兴得马上抱起我,亲个不停。每每那时阿穆隆哼着鼻子,对我一副厌恶的样子,好像我就要抢走了他的阿妈似的……
我站在山坡上。在辽阔宽广的草原上坐落着三个蒙古包。每个蒙古包都那么孤苦伶仃、寂寞无助。它们互相守望着、互相依偎着,有着世外桃源的情调、有着依托守候的渴望、也有被世界遗忘了的孤独无奈。那是阿穆隆、我、巴特尔的蒙古包。在巴特尔的蒙古包外面图丽玛阿妈已经在开始做奶豆腐。丰腴健硕的身影在炉灶上有节奏地劳作,一条粗黑的辫子跟着她的节奏在她后背上调皮地舞动,一副蓝色的纱巾包在头上,远看像草原上随处盛开的飞燕花。炉子烧出的青烟轻轻地飘向蓝天,犹如在草原和蓝天之间连起的一条蓝色的哈达。这时,我还看到了我那瘦弱的阿妈从包里慢慢地走出来,柳枝般的身影跟随着微风颤颤巍巍地走进羊圈。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风吹出了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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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小白蛇正急匆匆地往山上爬。我收好马缰绳,目光空洞地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包如拉哈达。包如拉哈达那边有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荡,几只老鹰在云朵里安然飞翔。“下雨前,蛇都会上山,没有任何征兆,要下就该下暴雨了。”我自言自语着。今天到包如拉哈大的决心开始动摇了。路远,加上下暴雨的话事情就不妙了,自己倒无所谓,年轻,有的是精力,但是不能让年迈的额吉和苦命的阿妈操心了。
我撑开太阳伞,扑倒在软绵绵的绿茵上开始看书。马儿晃响着口嚼,围着我优雅地吃青草。调皮的小羊羔不时地跑过来闻闻我的脸,又舔舔我的书页,然后被翻书声吓得晃动着脑袋跑开……
“洁白的毡房琴声悠荡
琴弦里流出我童年的梦想
先辈们弹着马头琴的传说
银杯斟满弹酒祝安康
啊。啊哈嗬哎马头琴
蒙古人心中心中的太阳……
隔壁山头传来阿穆隆寂寞的长调。蒙古长调在这寂静、荒凉的草原上畅通无阻,但就是显得哀怨、辽远……我合上书,仰躺在太阳伞下,静静地听着,承受着心里的阵阵隐痛:两年前,我上了高中。那正是割草的季节,是草原上的牧民恨不得给高大的牧羊犬都备上钐刀带到牧场上让它们帮忙割草的忙碌时节。草场上天刚刚亮的时候钐刀就开始舞起,一直舞到黄昏。齐腰的牧草随着钐刀的舞步,齐刷刷地倒下来,很是壮观。我就是在那么一个忙碌和疲惫的傍晚,当着两家人的面,否认了“指腹为婚”这个荒唐的姻缘。等我放了寒假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醉醺醺的朝鲁阿爸、疯颠颠的曼良阿妈、还有满眼仇恨的阿穆隆……心剧烈地抽紧了两下,两滴冰冷的泪水流进了耳朵里……阿穆隆一遍一遍地唱着长调。我静静地听着。
火辣辣的太阳透过太阳伞照在我身上,一种暖洋洋懒洋洋的惬意。包如拉哈大上空悄悄长出几朵乌黑的云朵,遮住了太阳。大地一下子变得清爽宜人。我轻轻地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阿穆隆的歌声渐渐地变得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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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一阵雷声惊醒。睁开眼睛,天啊!从哪里飘来了这么多乌云,黑压压地压在我头上,一道道闪电像刀子般在近处闪动着。
“哦!神灵保佑!”我惊呼出声,动作麻利地用塑料把书包起来,放进怀里,跨上马背,追赶羊群。可是,我的羊群呢?我跨过几个山头,终于看见了我的羊群。
雷声越来越响,闪电越来越刺眼。我贴在疾驰的马背上,竭尽全力把羊群收拢过来,但是每一声雷鸣都像是爆在它们中间的炸弹,使刚收拢的羊群四处散开……
闪电闪在眼前,雷声响在耳边。“草原牧民的勇敢、刚强都是这样炼出来的”——草原的狂风在呐喊!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向我的脸。我鞭策着马儿,在天地间徒劳地来回回旋。愚蠢的绵羊像着了魔似的四处乱窜乱跑,而胆怯的山羊却拥挤着畏惧着,不肯往前迈步。都是我的错,羊群毕竟离蒙古包太远了,不然它们也不会这么没有方向感和归属感。雨越下越猛了,闪电更加刺眼,雷声震耳欲聋。羊群像被狂风卷起的波浪一样开始随风飘移……我已经手足无措,心急如焚。从没有否认过大自然无穷的威力,但是也从没有亲身体会过草原的无情。泪水开始跟着暴雨疯狂地流。泪眼模糊中我看见我的阿爸、我那心中的神,骑着马,驰骋在暴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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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穿透暴风雨的一声有力的吆喝,使散沙般的羊群立刻收住了慌乱的脚步。
“嗨——”经历过无数次暴风雨的蒙古汉子的声音可能比草原的天空还威猛吧!羊群开始向一边靠拢。
我辨出那不是阿爸的声音,那是巴特尔的声音。巴特尔骑着马狂奔在风雨中。草原的暴风雨即便是对自己培养出来的男子汉也毫不手软。豆大的雨点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当我还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前,他已经来到了我面前。巴特尔脱下自己宽大的雨衣,向我扔过来。
“你自己穿吧!反正我已经湿透了……”我的嘴唇已冻得发抖,话也说不清晰了。
“你先回去吧!”他说着策马奔去,收拢羊群。
草原的天似乎用劲过猛,搞得自己筋疲力尽了。风停了,雨也停了。一切突然变得出奇地安静。
巴特尔浑身湿透,乌黑浓密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沿着头发一直往下滴。他看了看我,那眼神被雨水清洗得格外地明亮,然后用湿手掌扒拉一下脸,策马而去。
我骑着马披着宽大的雨衣经过阿穆隆的蒙古包。曼靓阿妈突然从包里跑出来,嘴里大喊着:“饶过我吧!饶过我吧!”我赶紧跳下了马背。阿穆隆从包里匆匆地跑出来。他可能也是刚刚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换掉湿透的衣服呢。看到我,他的脚步突然停下来,目光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我身上的雨衣上。显然,他对自己表现出的这种仇视,无能为力,这种仇视就像是从他不能支配的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因为我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撕心的痛。阿穆隆很快恢复了平静,追上他的阿妈,把她拖进了包里。望着他们母子俩的背影,我的心似乎又跌进了万丈深渊,我注定要背负这么一个沉重的人情债吗?
阿妈站在蒙古包前,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紧张地聚集起来,构成了满脸的焦急和不忍;清瘦的身影像山上随微风摇摆的狗尾草。这时图丽玛阿妈刚好骑着马,赶着羊群从西边的山上赶来。她浑身湿透,但是并不着急,嘴里轻哼着歌,身体随着马儿轻快的步伐有节奏地晃悠着。湿透的衣服粘住她身体,一双坚挺的乳房像两座俊美的山峰;蓝色的纱巾像天上的彩虹,在雨后的草原上显得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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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吉看到我湿透的样子叹了口气,用干牛粪般粗糙的手背揉红了干涸的眼睛。
包里有额吉熬的奶茶香,有牛粪烧出的温热,有阿爸的汗味,还有阿爸的马头琴。我看了看狼狈的自己,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挂在墙上的马头琴。阿爸是草原上的骑手,一个非常出色的牧人。他经历过多少次暴风雨呀!阿爸说过:马头琴是有脑袋的乐器,有灵魂的乐器。它能通人性,能读懂主人的喜悦和悲伤,那么这把琴能否帮我分担一下我的忧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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