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尤格 (内蒙古大学 蒙古学研究中心,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摘要: 安代于1956年在库伦旗群众业余文艺舞台上以“歌舞”形式出现,赢得各民族的热烈赞赏,并被人作为一种宣传、娱乐的民间文艺形式。本文探讨安代的文化意识源渊的同时研究了安代歌舞艺术特点。 关键词:安代;文化意识;渊源;艺术特点 中图分类号码:k892.3 文献标识码:a 安代自从1956年在库伦旗群众业余文艺舞台上以“歌舞”形式出现以来,赢得各民族的热烈赞赏, 在群众中以“安代舞”的名称得到了再生。向她倾注爱心的痴情人们,遵循“破旧立新”的原则,在安代的曲谱中填入全新内容的歌词,并认作一种宣传、娱乐的民间文艺形式。 随着安代的名声大噪,人们对它越发感兴趣,调查研究的工作也随之开展起来。于是,对安代的求雨、治病及其与博、莱钦的联系等历史真相,有了大体了解。但是,这一探索和发现,随着极“左”寒流的袭来,被冠以“封建、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黑货色”、“迷信”、“牛鬼蛇神”等种种莫须有的罪名而打入十八层地狱。 粉粹“四人帮”之后,广大文艺工作者解放思想,在昭雪冤假错案时,为把安代从罪恶的地狱中拯救出来,为其恢复声誉而做了许多有意义的工作。从八十年代初开始,有许多人多次到被誉为“安代故乡”的库伦调查研究,搜集、出版和发表了相当多的资料和研究论文。这一时期的工作比较顺利,并卓有成效。这里包括安代的产生、安代的起源、博和安代、安代的形式和程序、安代的艺术性和新发展等方面的研究。这些研究的主要内容或观点是: i.关于安代的介绍; 2.关于安代产生的探索—认为从郭尔罗斯、蒙古贞、库伦旗产生或从库伦旗产生; 3.安代的源渊—认为从氏族部落的狞猎舞蹈发展演变而来; 4.安代的艺术属性—歌、舞、乐的综合艺术。[1] 当然,上面的研究除个别论文[2]外,大多数文章由于都是从阶级分析、政治思想分析、形式分析以及社会主义艺术等单一视角入手,因此未能得出有关安代的较为全面的结论。许多文章不愿让安代沾染一点儿“污垢”,把与博、莱钦、佛教、迷信有关的旧东西都看作是由“剥削阶级”或宗教上层给安代扣上的,袒护安代是“具有人民性的”进步艺术;有的文章被歌、舞、乐的艺术形式所束缚,走向偏面。这些倾向主要是研究方法不对头或者混淆了社会历史的时代性,因此难以得出科学的结论。 我们认为,研究安代,首先要搞清”安代”究竟是什么,否则只能在表层上滑来滑去。 那么,安代是什么呢? 安代是蒙古人文化历史的十种形态。它不仅是单缚的歌舞艺术,而是祈祷、歌舞、祝词、赞词、巫术、习俗、国民的文化心理、宗教意识、占卜、崇拜……蒙古文化意识的载体。 本文以文化—人类学方法来论证这一观点为目的。 一 关于安代的起源主要有如下的传说: (一)从郭尔罗斯旗产生的传说:认为安代车从郭尔罗斯出发到达尔罕旗散架,到库伦旗翻车,到蒙古贞旗遇到了歹人; (二)从蒙古贞旗产生的传说:从“蒙古贞旗是家乡,毛盖布茹山有居处”的安代唱词和传说探索的; (三)和弥勒佛有关的传说:认为北地弥勒圣人的母亲患了安代病,吃药诵经都不见好。后来拉她就诊的车到库伦旗翻了,安代病便传染开来,从此才唱起了安代; (四)和哈日森汗有关的传说:哈日森汗美丽的夫人额里格莎丽得病后,穷尽治疗。后拉她就诊的车到达库伦旗翻车时,众人唱安代治愈了她……云云。[3] 在上述传说中,由于均有安代车在库伦旗翻车的结局,所以很多人都坚持安代产生于库伦旗的观点。 奇克其等人从库伦旗的历史和 “汇集的库伦”这一名称入手,得出了上述结论。据历史记载,公元1636-1638年间,库伦最早建立扎萨克喇嘛旗的时候,是从蒙古地区每个盟旗迁移两户属民组建而成。由于聚集的百姓中不分阶级、阶层,一律平等,因此萨满和安代才得以获得发展的机遇,库伦旗成为安代的产生地。这一观点并没错,但不全面。 仔细研究以上传说,给我们提供了如下的信息: 安代和郭尔罗斯、蒙古贞、库伦旗以及北地的弥勒佛 (指喀拉喀的哲布蹲丹巴呼图克图)、哈日森都有关联。但其结局都集中到库伦旗。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库伦旗不仅是各旗民众的汇集地,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是蒙古各部“文化的汇集”地。各盟旗的移民们移居库伦旗的同时也带来了”安代文化”。这不是安代的起源,而是发展的新阶段。 下面我们探索一下安代文化的历史源渊。 (一)围绕蓬松树跺脚的习俗 在远古时,蒙古人就有宴会或喜庆节日时会集在某一固定的地方,大家 “围绕蓬松树”歌舞的习俗。这种例证在《蒙古秘史》中相当多: 1.第57节:“众达达泰亦赤几惕百姓每于豁儿豁纳川地面聚会着,将忽图刺立做了皇帝。就于大树下做筵席。众达达百姓喜欢绕这树跳跃,将地践踏成深沟了。” 2.根据第117节记载:贴木真、札木合两个安答重新契合相亲相爱时“听得在前老人每言语里说”交换了礼物之后,“于豁儿豁纳黑主不儿地面,忽答合儿崖子前蓬松树下,做了筵席,夜晚共被宿有来。” 3.在第201节,成吉思可汗“收捕了乃蛮,蔑儿乞后”,当札木合被他的伴当们捉来按照原先的盟约还要和他做安答时,札木合拒之说:“咱年小做安答时,不可消化的饮食曾吃,不可忘的言语曾说,因人将咱离间,所以分离了。”再一次提到了第117节的史实; 4.在第206节中,成吉思汗对木合黎说:“咱在豁儿豁纳黑主不儿地面,忽秃刺皇帝欢跃的蓬松树下住时,天告你的盲语,明白上头,我自那里想着你父古温豁阿,对你言语曾说了来。”[4]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在回忆第57节的历史事实时,以专门名称明显提到了“忽秃刺皇帝欢跃的蓬松树。” 仔细考察上述的例证,蒙古部族从远古以来结为安答、继承汗位、举行各种喜筵等大型礼仪时,都有“围绕蓬松树”“跺脚欢娱”的风习。这一风习溶入安代传承了下来。例如安代歌中有这样的唱段: “四个四个地踏脚 踏足四百二十步! 八个八个地跺脚 跺足八百二十步!”[5] “把坚硬的荒地 踏出沟壑来! 把厚实的大地 跺出罅隙来!”[6] 这与《蒙古秘史》中所记述的“直踏出没肋之蹊、没膝之尘矣”(策·达木丁苏伦的转写稿)的风习是源流相符的。 绕树跺脚而舞的风习在古代北方民族中普遍存在:匈奴人祭祀祖先时要绕树而舞[7];鲜卑人秋天之祭绕树而舞,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8];突厥人、救勒人的喜庆风俗中也看到这样的特征。[9] 在中国远古汉族地区的文化历史中也存在“桑林之祭”、“桑林之舞”。这种祭祀和舞蹈都是在林木中进行的。夏人在松树、殷人在柏树、周人在栗子树下祭祀或绕树而舞 (也有的积土为坛,绕坛而舞。[10] 此外,在世界各民族的历史传说中这样的风俗比比皆是。如弗雷泽的《金枝》、摩尔根的《古代社会》、赵国华的《生殖祟拜文化论》……许多书中都有详细的论述,由于篇幅所限,不一一列举。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观察,这些现象都于母系氏族社会有关。下面就此展开探寻。 (二)绕树跺脚的原由 远古时代的人们,如蒙古部落的先民中普遍存在树木崇拜现象。除《蒙古秘史》中出现的“蓬松树崇拜”以外,在第133节中还有“桦树祟拜”、“松树祟拜”等记载。另外,百姓们崇拜“尚食树”、“独棵树”、“孤单的檀香树”(《江格尔》);依郡干、博们崇拜“依都干树”、“母亲树”、“独棵树”、“夏答尔孤树”;佛教信徒们崇拜 “如意神树”等。 关于绰罗准噶尔部起源的传说中有“有疖瘤的树是母亲,猫头鹰是父亲。”[11]的说法。布利亚特部博唱词中有这样的诗句: “天鹅先祖呵, 桦树神杆呵, 桦树围绕的呼达尔呵, 活水潆回的兀亦浑啊。”[12] 在《宝贝念珠》中,关于四卫拉特和厄鲁特部族来源的传说里说:“杜尔伯特、卫拉特、厄鲁特的鼻祖是霍尔穆斯塔天的女儿在这瞻部洲的檀香树下诞生的。把他挂在檀香树上,饮用滴入树叶中的雨水。在树的顶端有一猫头鹰鸣叫着,树的根部放有一碗水等。那个孩子由一对没有子嗣的老夫妇照料,以檀香树作摇篮抚养长大,称其为胡达盖特暴烈的黑诺颜。厄鲁特、乌勒特氏和四卫拉特乌勒特部由此产生。”显然,作者对这一传说进行了符合“逻辑”的修改。实际上,从树洞或有疖瘤的树中得到没有父母的“天之子”抚养的传说,在蒙古人以外的其他民族、部族亦有之。例如汉族的《吕氏春秋·本味篇)里写道:“有亻先 氏女子采桑,得婴儿于空桑之中,献之其君,其君令烰人养之。 所有这些都反映了母系氏族社会林木百姓不知自已 “父亲”的史实。后世人懂得了“父亲”和男女之事后才以某一种“鸟”作为父亲的象征,使其落在树上守卫或鸣叫。古代传说中的有疖瘤的树、柳树、灌木、桑树等,都是” 母亲”的象征。这是解释或象征人的出生、繁殖的远古文化意识。这种古老的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增加了玄妙色彩,被后人当作神秘的东西,甚至成为圣物或禁忌的传说。于是,在世界的远古文化中从”母亲树”传承出诸多的神树,在历史、传说、宗教经典中产生了“宇宙树”、“时间树”、“生命树”、“世界树”和“善恶树”[13]等,被各个历史时期的人们所崇拜,演变为生殖繁衍和美好理想的象征物。 有趣的是,从这些“树”中得到的孩子都是聪敏超群,后来均成为部族的汗,被他们尊为“天之子”而倍受拥戴。这些“天之子”总的特征是都没有“父亲”。因此,“母亲树”处于待别尊贵的地位,随着从依都干到博、从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阶段的转化,孕育出“天父”、“地母”的根本意识,到了社会历史演化的一定时期,都保留着“崇拜”、“畏惧”的观念和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