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本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而关外乃寒冷之地,只是嗅到了些许春的气息。在科尔沁沙地的库伦旗,昨天还是阳光明媚,转眼却又沙尘漫天,还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来。从宾馆走不远,去看库伦的福缘寺,来回就把人冻成了冰棍儿。 寺庙作了一些维修,但基本还是原来的框架。过去庙宇成了旗委政府的办公场所,自然不会再留有佛像法器,这是庙之祸,但正因为被政府占用,才能够较完整把旧有面貌保留下来,未受到大小运动牵连毁损,这岂不又是庙之福?福祸原本系于一线。 庙宇的形制与其他地区大致一样,只是有些来历,住持喇嘛指着一处二层楼房,说顺治皇帝大约还有有清一代的其他皇帝曾来住过。院中间一颗树,似已枯萎。住持说,因为它高过了寺庙。高出寺庙的树大都会死亡。 库伦很特殊,蒙古族把乌兰巴托称作大库伦,把库伦旗称作小库伦。库伦,大约就是蒙语中的古列延,过去草原战争,没有什么屏障可恃,就把勒勒车等物围成一圈,人躲在这个圈子里休息或作战,这个圈子就叫古列延。 库伦旗与满清有渊源。十六世纪末,曾建议阿拉坦汗迎奉黄教的阿兴希日巴喇嘛,从西部蒙古进入东部传经布法。晚年,与清太祖皇太极建立联系,被迎至盛京,后移住法库山(今辽宁省法库县境内),号法库山曼殊希礼呼图克图。约于天聪七年(1633)或八年,奏请皇太极,获准移住库伦,并划定领地,称曼殊希礼库伦。 崇德元年(1636),阿兴喇嘛卒,皇太极封其弟囔素为锡埒图达尔汗绰尔济,掌理库伦宗教事务,并设四个扎萨克,四个德木齐辅佐,又从漠南蒙古各部遣若干户移居库伦作属民,锡埒图库伦之号即由此来。 顺治三年(1646),囔素卒,清廷遣盛京实胜寺喇嘛西布扎衮如克来库伦,被授予盛京锡埒图库伦扎萨克达喇嘛印,统领政教。至此,锡埒图库伦扎萨克喇嘛旗政教合一的体制基本确立。到雍正七年(1729),清廷又确认了锡埒图库伦扎萨克达喇嘛的世袭制。 库伦旗为内蒙古唯一的政教合一的喇嘛旗。1931年3月废止政教合一制度,实行政教分治,称库伦旗。1935年,喀尔喀左翼旗及唐古特喀尔喀旗并入库伦。1949年3月,科尔沁左翼前旗所辖区域也并入库伦旗。 据说,有清一代库伦旗享有其他旗没有的待遇,如全旗免赋税,在朝廷设有库伦喇嘛的专位。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原因?我曾听当地一位文化人这样解释,说努尔哈赤当年携夫人到过库伦,库伦喇嘛在接待这位明廷建州卫的首领时,没有向他行大礼,却向他的夫人跪拜。努尔哈赤有些生气地质问喇嘛,喇嘛说,我拜的是夫人怀着的孩子,未来的皇帝。 这个孩子就是清太祖皇太极。所以,后来皇太极对库伦喇嘛情有独钟,恩宠有加。这种说法有无历史依据,我不清楚。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但满清和蒙古部的关系和喇嘛教的关系,确实是千言万语难以说清。 1987年,我第一次到库伦,当时是因为一个水泥厂经过16年的试营业终于正式开业。开业时,有许多初创业时的工人已经退休。现在想来,这样的事情也颇有些滑稽。但当时却是当作旗里的一件大事来宣传的。对那个马拉松试营业的厂子已经没有多少记忆,只记得那个刷得白白的厕所,地上垫了不少白灰。 当时通辽市还叫哲盟,奈曼旗的麦饭石和库伦旗的荞麦系列产品正炒得火热。新华社内蒙古分社驻东部区记者站的马义写了一篇报道,好像叫“库伦荞麦酒,好喝不上头”,竟引来外地一位大学生的回应,专门写信请教马义:为什么白酒还会不上头?可见当时人们的淳朴。 记得我还和马义去拜访一位老喇嘛。那是一个阴天,我们乘坐的212吉普穿行在沙坨地里,沙坨地植被很好,前后什么也看不见。颇有些遁入世外的感觉。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老喇嘛,好像住在他的弟弟家。我们还探究过他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好,可能就是每天要在一块很硬的木板上长跪叩头的缘故。 老喇嘛原来是在旗里的召庙里修行,“文革”时被遣散回家,便只能在家叩头念佛。现在已经20有年,不知这位老人是否还在,是否重归丛林。这大概是我多想,对于有道高僧,其实何处不是道场。 记得当时旗宣传部一位干事叫王德存,后来调到盟司法局。在酒席上,他的劝酒词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喝酒,其实不是喝酒,它是三分喝酒,七分喝感情。回过头来咂吧,这句词也是有禅意的,人生在世,什么事能够单纯到只是那件事呢?没有! 我在通辽有两位同事,也是我写新闻的启蒙老师,一个叫张才茂,一个叫张万成。他们原来是吉林日报驻哲盟记者站记者,哲盟划回内蒙古,他们自然成了内蒙古日报驻哲盟的记者。他们对我很好,给了我很多关怀。 那次去库伦就是才茂站长我们一起去的,一晃就是20年。记得他们的水杯里都泡着块麦饭石,建议我也泡一块,说保健。可惜在我返回呼市没几年,他两人竟相继去世,得的竟都是癌症。 今年参加中宣部新闻采访团重回库伦,20年前的印象早已淡漠,但库伦沟,九百九十九条沟这民谚还记的,那句劝酒词还记的。而才茂、万成两位张老师已经不在,他们的影像又在我脑海泛起,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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